以小见大，从国父的故事窥见美国独立建国的大历史

最近读了两本美国国父的书，

一本是

Founding Fathers: The Essential Guide to the Men Who Made America by The Encyclopaedia Britannica

这本书介绍了20 - 30位美国国父，他们大多参与过独立战争、立宪会议以及美国建国的整个过程。大部分人的介绍都很短，主要是简单履历，大部分都是律师和政府官员，然后反对英国加税。少数重要人物比如华盛顿会有长的多的篇幅介绍。

第二本是

Founding Brothers: The Revolutionary Generation (Pulitzer Prize Winner)

by Joseph J. Ellis

这本书主要聚焦于几个最重要国父：华盛顿、汉密尔顿、亚当斯、杰斐逊、麦迪逊、富兰克林，讲述了他们之间的六个重要事件：汉密尔顿最终的决斗，麦迪逊和汉密尔顿在一个晚餐上达成的首都选址和国家债务的协议，废除奴隶制的大讨论，华盛顿的退休，杰斐逊和亚当斯的交恶，杰斐逊和亚当斯晚年深刻展示他们政治思想的信件往来，从这六个事件出发分析了它们背后美国的建国背景和当时的环境。

这两本书让我以小见大，从国父的故事中窥见了美国独立建国的大历史，感受很深，就把映像最深刻的一些点按照我自己的逻辑写出来，有些是直接摘抄书中的内容。

美国国父们的自然神论信仰 Deist

虽然美国是新教国家，大部分国父也成长于天主教地区，但在18世纪的美国，一种名为自然神论（Deism）的宗教思想流派的广泛存在，使得国父们的真实信仰变得更加复杂。自然神论汲取了让-雅克·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艾萨克·牛顿（Isaac Newton）和约翰·洛克（John Locke）等人的科学与哲学成果，主张人类的经验和理性——而非宗教教条与神秘主义——决定信仰的合理性。

自然神论不可避免地颠覆了正统基督教。受这一思潮影响的人们几乎没有理由去阅读《圣经》、祈祷、上教堂，或参与诸如洗礼、圣餐、主教按手礼（坚振礼）等宗教仪式。

从18世纪中叶到19世纪，自然神论在大学中极为盛行，因此影响了革命时代许多受过教育（以及未受教育）的男性。这些人在大学毕业后通常会继续在公开场合保持基督徒身份，但内心可能持有非正统的宗教观点。

尽管在新共和国的各个阶段都有正统基督徒的参与，但自然神论影响了大多数国父。该思潮反对阻碍道德进步和社会正义的壁垒，倡导理性探究，对宗教教条和神秘主义持怀疑态度，并支持宗教宽容。其许多信徒主张全民教育、新闻自由以及政教分离。若说美国深受犹太-基督教传统的影响，那么它同样也受惠于自然神论——这一崇尚理性与平等的思潮，使得国父们接受了一系列在当时极为卓越的自由政治理念。

弗吉尼亚的重要地位

在建国时期，弗吉尼亚地区拥有美国五分之一的人口和三分之一的经济产出，主要种植鸦片等作物，是美国13个殖民州里实力最强的州。所以弗吉尼亚政客对美国独立的影响无所不在。大陆军司令必须是弗吉尼亚人华盛顿，民主共和党的领袖杰斐逊和麦迪逊也是弗吉尼亚人，华盛顿特区也是从弗吉尼亚里划分出来的。对独立战争胜利贡献最大的也是弗吉尼亚州。

丰富的人物生态位

美国国父性格迥异，唯一的共同点是都非贵族出生，在等级森严的欧洲无法出人头地，这些人构成了一个十分丰富的生态系统，他们的有效互动为联邦的构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华盛顿：用个人的passion撑起了整个国家

父母早亡，在兄长的监护下长大，在家里的农场中如鱼得水，很享受农场的探索和劳动。在英国留学背景的兄长监护人的影响下受到了英式文化的熏陶。之后跟随嫂子的贵族亲戚向弗吉尼亚西部探索，和印第安人打仗，和法国人打仗，积累了很多探索经验。在探索中精力充沛。整个独立战争对美国都很艰难，军需匮乏，军心涣散，士气低落，随时可能瓦解和叛变，是华盛顿靠着个人魅力和勇气和意志撑起整场战争，不过他打仗的战术能力偏弱，尽管参与过英法战争，但还是缺乏战争经验，经常开会然后听从下属的意见撤退。不过英国军队也不争气，没有在一个个机会中彻底击垮华盛顿的军队。

他很仁慈，很善待自己的奴隶，为他们提供各种保障，当奴隶家庭繁育出超过他农场所需的劳动力时，他也不忍心拆散那些家庭卖掉奴隶，他夫妇死后也解放了所有奴隶。

娶了一个寡妇，带来两个继子，不过都早死了，自己也没有孩子。不过他的妻子是个温和贤惠的人。

不过他该理性的时候也理性，比如抓住一个间谍，间谍和汉密尔顿等都有很多交情，身边很多人求情降低刑罚，但是华盛顿还是坚持按照间谍罪除以应有的极刑

富兰克林：欧洲最有名的美国人，精准的踩点者

早年从事印刷出版业而发财，后来卖了企业变成绅士，办报纸，研究各种科学，成为了有名的知识分子。崇拜英国文化，曾经在英国做官，沉迷于英国的贵族文化中，也在欧洲广泛社交，成为欧洲最有名的美国人。曾经极力反对和英国彻底决裂。但是在合适的时机回到美国，支持独立，签署了独立宣言。后在独立战争期间和之后在法国当大使，游说法国支持，之后及时赶回美国参加了立宪会议。生命中每一步都踩在了美国重要建国事件的点上，同时及时转变政治立场迎合大势，从而更提升了他的历史地位。生于北方州，是一个积极的废奴主义者。背后挑起了国会关于废除奴隶制的讨论。

汉密尔顿：生于底层、极度想要证明自己的联邦之父

生于加勒比海的一个小岛上，父母偷情所生，早年失去父母，靠个人的努力和文采养活家庭，之后获得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深造的机会，在那时深度参与独立战争，指挥过旅团，对英军发起过冲锋，后因为精通法语成为了华盛顿和拉菲亚特的信使和秘书，深得两人的喜欢。联邦政府成立后华盛顿依仗他建立了联邦政府，甚至他辞去政府官职回纽约期间华盛顿也要写信咨询他的意见。由于出身底层，所以有些自卑一心想要往上爬，攀附纽约的权贵成了赘婿，一旦受到挑战就一定答应，为了满足自己的自尊心，眼里充满欲望。一手创立了联邦党并且成为核心，联邦党人文集的主要撰写者。最终死于和Aaron Burr 的决斗中。

Aaron Burr： 没有政治原则但极具政治能量的危险分子

律师，祖父是神学家，第三任副总统，汉密尔顿的反对者，但是他的竞选多次被汉密尔顿挫败，于是和汉决斗并且杀掉汉。晚期从事了一些意思叛国的事情，比如让西部一些州和墨西哥一些地区独立，还有建议拿破仑派兵让佛罗里达独立。。。

亚当斯：富有攻击性却郁郁不得志的老一辈革命家

律师。他早期就鲜明支持美国独立，反对英国剥削，在法律上论证英国剥削的非法性，但是他也会维护镇压美国人暴动的英国士兵的基本权益，尽管受到别人的批评。他是那种哪怕被周围人排斥也要坚持做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的人。

他起草了最早的麻州的宪法，其中有很多权力制衡、两院制的内容，成为了后面很多州宪法的范本。

他提名了华盛顿当独立战争总司令，还选择了了杰斐逊起草独立宣言，这些都是为了获得弗吉亚州的支持，还在辩论中主导并且坚决维护了独立宣言，

但是他在当时的声望远远不及他为美国独立实际做的贡献，所以郁郁不得志。

他的思想被当时的人忽略，但是在20世纪末期，社会主义运动浪潮衰弱后被重新重视起来。

他反对理想主义，反对和当地的历史文化脱节的改革思想，认为所有的矛盾都根植于不同阶层之间的矛盾，认为精英也不可信赖，所以需要权力制衡。

他和华盛顿一样秉持执政者应该超越党派的壁垒做出让社会公共利益最大化的决策。但是在他俩之后，美国政治就彻底党派化了。

他的妻子Abigail 也被“founding fathers” 一书单独拿出来写了一章，她出身官宦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很好的帮助亚当斯打理农场和财务，使得亚当斯不像当时其他政治家一样退休后破产。并且积极参与政治和社会讨论，支持妇女的受教育权，但是没有支持妇女的投票权，和很多名人有大量书信往来被记录下来，也对一些政客有辛辣的点评，比如评价汉密尔顿是邪恶而好色的，她的这种独立 立场分明的表达 被当时很多人排斥和妖魔化，她也预想到会有人这么做。

杰斐逊：表里不一、逃避型人格的理想主义者

从小被母亲严厉管束，但是一直想逃脱母亲的束缚，所以对自由有狂热的追求。文笔很好，和亚当斯建立了深厚友谊，所以被选择起草了独立宣言。之后在法国做大使，没有参与独立战争。人格上表里不一，一方面批评法国官场的腐败奢靡，一方面自己沉迷于那里的艺术和文化享受；一方面反对传统的宗教伦理，一方面把女儿接到法国后又把她们送去修道院居住，声称要保持父亲和女儿的距离；一方面歧视黑人，声称黑人各方面都低人一等，一方面却和黑人女仆生了很多私生子；一方面表达对亚当斯友谊的忠诚，一方面在选举期间策划了各种对亚当斯的污蔑诽谤。

对民主自由有着不切实际的理想，并且通过文字表达出来，他的理想主义哲学化的表达方式很受大众欢迎，所以即使他实际对美国独立贡献不大，不如亚当斯，但是名声地位却远超亚当斯。

他的好友兼伯乐亚当斯对他的评价

Jefferson thinks by this step to get a reputation of an humble, modest, meek man, wholly without ambition or vanity. He may even have deceived himself into this belief. But if a prospect opens, the world will see and he will feel that he is as ambitious as Oliver Cromwell, though no soldier.

麦迪逊：外柔内刚做到极致的思想家和实干家

他出生在地主家庭，从小就反对教会，积极投身于独立运动，不过期间由于过度工作生了病，休养了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学习了很多法律。

他气质温柔，agreeable，但是很有执行力，在弗吉尼亚当官期间明确了一些领土问题。同时也积极反对宗教对世俗事务比如教育的介入。同时他的逻辑思辨能力又很强，能有一系列强有力的逻辑让别人心服口服。

立宪会议期间他奠定了宪法的基本框架和指导原则，使他赢得了“宪法之父”的称号。麦迪逊深信强大政府的价值，他认为权力之所以能够得到良好控制，是因为它在各个分支之间保持了良好的平衡。

他博闻强记，把立宪会议全过程记录下来，是唯一的记录，同时大家有什么问题都找他。

与汉密尔顿合著了联邦党人文集，但是后来转投民主共和党，成为了杰斐逊的助手，之后出任杰斐逊总统的国务卿，虽然他把什么功劳和指令都归给杰斐逊总统，但是实际上大家认为都是他在做决策。

生态位之间偶然与必然的博弈和合作

这些生态位的出现不是偶然，自由独立的主张是当时美国居民的广泛信念，所以独立宣言反映的不是杰斐逊或者大陆会议参与者的思想，而是当时广泛存在于美国社会的意愿。同时高效联合对抗英国的意愿也催生了华盛顿、汉密尔顿和亚当斯等一批人的提倡构建强力政府的政治主张。欧洲的政治思想、文化、社会制度（比如商业社会，天赋人权，重视法律）也催生了像麦迪逊这样对法律和社会制度很精通的学者型人物，还有很多有律师背景的国父。

但历史有时也不是一系列环境因素的必然结果。如果独立战争没有华盛顿这么有passion 的人的领导，羸弱、缺乏补给而人心涣散的大陆军也无法坚持到战胜英军的那一天。如果汉密尔顿没有通过一场决斗来摧毁 Burr 这样一个有能量无原则的政治家的政治生命，刚诞生但是摇摇欲坠的美国联邦的前途恐怕将更为艰难。

(长长的注解： Founding Brothers 一书中对汉密尔顿和Burr 的决斗进行了详细的分析，这场决斗表面看是由于汉密尔顿长期对Burr 的批评和打压导致的，但是结合汉密尔顿在决斗发生之前在一些聚会中传递的信号，作者认为他的目的应该是毁掉Burr 的政治前途，避免他破坏新生的体制)

可以说英雄和时势民心是互相成就的关系。英雄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支持会怀才不遇，而时势民心也需要英雄杰出的能力让它开花结果，而英雄本身意愿又会反过来影响和引导民心。

这些生态位之间的合作使得美国赢得独立战争并且建立联邦政府。但他们之间也有竞争关系。华盛顿和亚当斯代表的是超越党派利益的老一辈政治家，比如亚当斯明知和法国签订合约会伤害他所属的联邦党也伤害他的第二总统任期的竞选，但还是主动派人谈判并且签署了和约，为的是最大化公众利益，最终他也输掉了第二任期选举。而杰斐逊等人代表的则是新一代政治家，只服务于自己党派的利益。这两者的博弈以后者胜利告终，华盛顿和亚当斯的政治原则最终在美国政坛消失。

国家建构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羁绊

国父之间有好几对经典的搭档，对国家的建立和走向都起到了巨大影响。

首先是亚当斯夫妇，当亚当斯在做总统期间因为超越党派的政治立场而众叛亲离被两个党同时诬蔑攻击时，是他的妻子Abigail 坚持站在他的一旁，担任他的政治助手，帮助他坚定自己的政治信念，给予政策意见，屏蔽外界对他的攻击，给他提供心理慰藉。

然后是杰斐逊和麦迪逊，一个充满理想主义，擅长指明方向，一个则非常实干，善于落实各种政策。这两人的搭档铸就了民主共和党在当时美国的统治地位。

而最有名的搭档要数亚当斯和杰斐逊了。早年在亚当斯的推荐下杰斐逊成为独立宣言的起草者，后共同在欧洲合作同欧洲诸国签署贸易协定。联邦政府建立后，两人因为政治主张不同而渐渐疏远。尤其是在亚当斯做总统而杰斐逊做副总统期间，杰斐逊表面表现得对亚当斯的友情非在乎，背地里却对亚当斯进行各种造谣诬蔑，为的是自己的党派的利益。亚当斯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所以他俩也彻底决裂。再后来他俩都退休后，在好友的撮合下，恢复了书信往来（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亚当斯希望通过书信往来获得自己原本应该享有的历史地位，以及他觉得杰斐逊的政治思想和语言更能蛊惑人心，所以他需要通过这种形式把他的政治理念传播出去），从各自的政治立场探讨了各种政治问题，他们信件里的思想成为日后很长一段时间美国各个争议性政治议题辩论双方的核心论点。

他俩亦敌亦友的羁绊也是当时美国政治生态的缩影。联邦建立之初，大家对大联邦的体制还没有完全接受，这时其实依然很有可能分裂回邦联的状态。同时还有很多让两派激烈争论的议题，比如奴隶制问题、联邦债务问题、首都选址问题，如果不能达成妥协，那么国家随时可能分裂和动乱。但是最终都妥协了，其中的关键就是羁绊。因为两个派系的人都共同参与过独立战争，产生了深厚的羁绊和信任，才使得之后的妥协成为可能。华盛顿在离别演讲中强烈建议国会建立一所国家大学，招收来自各个州的学生入学一同学习，就是因为他的独立战争的经历告诉他，国家凝聚力的关键在于不同地区的人有共同生活战斗的经历，从而建立深刻的羁绊和信任。

在矛盾中建构国家

美国是一个建构在矛盾理念上的国家。

首先，独立宣言里推崇的精神是反对王权专制暴政，推崇自由民主，尊重个人的权利。然而经历了独立战争的艰难，胜利后邦联政体的混乱之后，华盛顿、汉密尔顿、亚当斯等各种建国事件的主要领导者的经验是，美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联邦政府协调和管理国家事务，凝聚各个州一起对抗英法殖民国的干涉，实现公共利益的最大化。面对宪法中作出的种种妥协和矛盾，联邦也需要一个能够服众的“领袖”作为总统来暂时压制这些问题，让共和国和联邦政府的能够先稳定起来，人民也需要这样一个领袖领导他们。但是民主自由的理念又促使以杰斐逊为代表的民主共和党在华盛顿第二任期以及亚当斯任期对他俩都进行了攻击和诬蔑，指责他俩是想当美国的皇帝。

第二，美国上层对待黑人以及奴隶制的态度上也矛盾重重。从民主自由、人人平等的角度出发，理应解放所有奴隶，这也是以富兰克林为首的很多北方政治派系的主张。但是从现实利益出发，南方的种植园需要奴隶；从每个农场主手中赎买奴隶需要耗费联邦巨大的财力；被解放的奴隶也很难安置，几乎当时所有的美国精英都觉得白人和黑人是无法平等的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所以要么把解放的黑人送回非洲老家，不过这样的话他们还是大概率变成非洲黑人统治者的奴隶，要么就把他们送去还未开发的西部，不过执行起来也有难度。反对废除奴隶制的是很多南方州。 最后解决的方法是达成默契在几十年内不在议会讨论或者提及奴隶制问题，富兰克林支持的派系试图打破这种默契，把废除奴隶制的问题重新放到国会的议事日程上，但是经过激烈辩论，最终还是决定延缓限制和解放奴隶，并且短期内禁止奴隶制在联邦政府的讨论。但是这一延缓就导致了奴隶制尾大不掉，因为刚刚建国时，奴隶数量相对较少，解放奴隶的成本没有太高，且大家对于民主自由、人人平等的革命热情还在，是最合适解放奴隶的窗口。过了20 - 30年，奴隶人数剧增，革命热情消退，就更加无法解决奴隶制问题了。

第三，美国的外交政策上也充满矛盾，联邦党支持英国，因为北方州以商业为主，觉得英国是全球商业的霸主，需要依附英国做生意。而民主共和党则支持法国反对英国，因为南方很多农场主比如杰斐逊欠了英国银行很多钱，他们觉得这是邪恶的英国金融资本家在使诡计让他们陷入债务泥潭。华盛顿和亚当斯则是孤立主义，认为美国不应该参与国际事务，应该在英国和法国之间找平衡。要注意的是，华盛顿的孤立主义立场是因为觉得美国在国际上暂时无法和英法叫板，但是美国西部蕴含着大量的土地和财富，所以美国目前应该专注于开发西部，默默积累实力。

弗吉尼亚派系的自相矛盾正是整个当时美国政坛矛盾的缩影。弗吉尼亚是农业州，蓄养了很多黑人奴隶，华盛顿、杰斐逊、麦迪逊等人都是奴隶主，但同时弗吉尼亚又是民主自由、人人平等这些独立宣言理念的支持者，杰斐逊就是独立宣言的起草人。相比于其他南方州，当时弗吉尼亚每年解放奴隶的比例也是最高的。华盛顿夫妇晚年就立下遗嘱，去世后解放他们的所有奴隶。弗吉尼亚人麦迪逊在立宪会议期间是坚定的联邦派，和汉密尔顿等合著了联邦党人文集，说服各个州通过宪法。在立宪会议和联邦党人文集中，他提出了很多支持联邦政府体制的精辟论点和论据。但是之后他却转变了立场，变成了民主共和党的二把手，支持维护各个州的权力。

这种矛盾反映在了当时美国知识界对美国独立战争和联邦建立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叙述。

直接引述 Founding Brothers 一书的原文

There are two long-established ways to tell the story, both expressions of the political factions and ideological camps of the revolutionary era itself, and each first articulated in the earliest histories of the period, written while several members of the revolutionary generation were still alive. Mercy Otis Warren’s History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1805) defined the “pure republicanism” interpretation, which was also the version embraced by the Republican party and therefore later called “the Jeffersonian interpretation.” It depicts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as a liberation movement, a clean break not just from English domination but also from the historic corruptions of European monarchy and aristocracy. The core revolutionary principle according to this interpretive tradition is individual liberty. It has radical and, in modern terms, libertarian implications, because it regards any accommodation of personal freedom to governmental discipline as dangerous. In its more extreme forms it is a recipe for anarchy, and its attitude toward any energetic expression of centralized political power can assume paranoid proportions.

The alternative interpretation was first given its fullest articulation by John Marshall in his massive five-volume The Life of George Washington (1804–1807). It sees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as an incipient national movement with deep, if latent, origins in the colonial era. The core revolutionary principle in this view is collectivistic rather than individualistic, In its more extreme forms it relegates personal rights and liberties to the higher authority of the state, which is “us” and not “them,” and it therefore has both communal and despotic implications.

最后是我的一些简单思考

华盛顿等人推崇的大联邦确实有利于国家的建构，以及公共利益的最大化。但根本原因不是因为政府权力大，而是因为当政府权力大之后，可以高效得处理很多事情。然而政府权力大之后也可能导致很多腐败、内斗、臃肿等低效问题。

美国的繁荣不全来自政治制度，经济繁荣来自自由，自由的资源重新配置包括人力和自然资源，秩序，竞争，任何能提供这些元素的政治体制都能促进经济繁荣。美国地大物博，资源丰富，又孤悬于欧亚大陆之外，免受一战和二战的破坏，这就提供了秩序和资源。同时美国欢迎移民，吸收了世界各地的精英，这就提供了丰富的人力资源。不过美国政治制度相比拉美还是更加自由高效一些，所以类似环境的拉美不太行。